我们那里的农户没有不养鸡的，公鸡报晨，母鸡下蛋。留种的公鸡不但要长得好，更重要的是，啼声听起来得像是“重担担来家”（即重担挑回家，意为好收成，或财源滚滚来）。一般的母鸡都是两天以上才下一个蛋，我们家有只母鸡与众不同，它几乎是每天都生蛋。说每天生蛋，不是很确切，因为它每天都会推迟几个小时，到七八天之后就会断一次，实际上就是每二十七八个小时生一个蛋。我们家的屋建造于二百年前，有前后天井，大门后门因为年岁久远已不那么紧密。那天早上我们发现鸡笼附近有一些鸡毛和血，知道头天晚上鸡笼没有关紧，给了黄鼠狼可乘之机。真正让人心疼的是，失去的是那只最会生蛋的母鸡！

第一个算得上宠物的是一只刚出壳的甲鱼。一九六九年夏的一天，我和往常一样到河边玩沙子，淘到一个甲鱼蛋。甲鱼蛋跟鹌鹑蛋一般大小，不同的是甲鱼蛋是球形，鹌鹑蛋是椭球形。那么一个甲鱼蛋，丢了舍不得，吃又不顶饥，我就把它放在一个装杂物的抽屉里。几天之后我打开抽屉发现甲鱼蛋有一点异样，就把它拿出来，没想到一只小甲鱼破壳而出！那时，我和一位同学被指派坐在村口，拦住路人读最高指示，它就被带在身边，安置在一个有水的大木勺里。空暇时我拿到河里去玩，谁知一不小心让它爬出了木勺，眼巴巴地看着它向深水游去。

黑猫是我们家养得时间最长的“宠物”，写到它就让我想起自己的残忍和对它的愧疚。捕鼠是我们养它的唯一目的，但老鼠（加上定量的食物）并不能满足它的食欲，况且它并不是最好的捕鼠能手。猫天生怕水，却对鱼有特别的兴趣，这对我始终是个谜。它在我们吃饭时不邀自请地跳上桌来，已令人厌烦。当它要分享我们难得的鱼腥味时，终于使我忍无可忍，一把抓住它重重地摔在地上。这种摔法好像还不止一次，倒也使它变老实了些，只是不知道伤到筋骨没有。后来，老鼠药泛滥，猫也成了鼠药的牺牲品。我们的黑猫也未能幸免，丧命于吃了带药的毒鼠。按照传统的说法，一只猫是半条秀才命。我们依照当地的习俗，把它装在一个篮子里，挂到村口的树叉上。

再养宠物是二十多年后的事，老二刚刚出生。一天，老大从学校里带来一只朋友送给她的纯白小仓鼠（hamster），我们为它买了一个笼子。看它吃饱喝足后不亦乐乎地转着轮子，成了我们茶余饭后最容易消磨的时光。笼子的铁丝间隔偏疏，它经常会钻出笼子，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。尤其是第一次，我们寻遍了两房一厅，才在沙发底下找到它。对气味一向敏感的老婆，产后更是无法忍受它的味道。那天我们回家，发现笼子不在客厅，连忙打开阳台的门，仓鼠早已没有了气息，盛水的容器空空如也。它是死于干渴与暴晒。

教会的师母听说仓鼠的悲惨故事后，把她女儿留下的白仓鼠连带笼子送给了我们。女儿把它取名Snow-white，我们又为它买了一只伙伴，也是白的，叫Robin。可Snow-white和Robin并没有和睦相处。没几天，Robin明显地越来越胖，也越来越懒。一天早晨，笼子里多出了几只灰色的、小指头大小的仓鼠。原来Robin是带着身孕来到我们家的。第二年春天，我们那一带受到了龙卷风的袭击，所有住户都必须从公寓里撤出来。电视台到救援中心采访时，看到老大提着仓鼠，就和她说了几句话。当天晚上好几家朋友打电话来说（AT&T借给我们的手机，并把原来的号码转到上面），看到我们的老大上电视了。

龙卷风后不久我们来到了加州，临走之前女儿把仓鼠送给了朋友。一年后我们买了房子，老大又起了养狗的念头。我要她答应不用我们帮一点忙，才可以考虑。正好教会有一姐妹问我们是否可以帮忙看管他们的狗，因她们一家要出城几天。她的狗叫Ginger，两个女儿见过它几次，我们便欣然答应了。大女儿从这几天里体会到了养狗的不易，就不再提养狗的事。

后来我们在院子里挖了一个鱼池，在里面养了十几条金鱼，并种下了几盆荷花。几个月以后，鱼池里多了一些指甲大小的鱼苗，还有不知哪来的虫子。池里的水虽然经过假山循环流动，但由于没有过滤器而变得肮脏不堪。我在加过滤器的同时也决定把池里的水全部换掉。花了半天的功夫抽干了水，并把池底清理得一干二净。第二天早晨起来一看，所有的鱼都浮在了水面上，原来刚从龙头里出来的水要加conditioner或晒上几天才能养鱼。这是养鱼之前没有做好功课而付出的代价。

我只好又花几块钱重新买十几条鱼苗放进去。又过了几个月，金鱼长大了不少。一天我下班回家，老婆兴奋地告诉我，有一只白天鹅来过，停在池边上。她还给天鹅拍了照，但在玻璃门里面拍的照片不够清晰，因为她怕开门而惊动了它。第二天池塘里的金鱼都不见了（后来我们发现还有一条）。邻居告诉我们，那种鸟不是天鹅，而是白鹭，它们会不时地捕食池塘里的鱼。附近曾经有一家池塘里的一条锦鲤（Koi），值好几百美元，被一只白鹭叼走，那家的主妇追出去好远才无可奈何地看着它们远去。

两次挫折并没有使我停止养鱼，我反而变本加厉，决定养锦鲤。现在的几条锦鲤由原来的二三寸大小已经长到快一尺长了。但愿它们不要再被白鹭看上。

在结束本文之前，再提一下不请自来的乌龟，斜对角邻居家的宠物。它在栅栏底下打一个洞，经常来我们的院子里造访。第一次老二发现它时，还不知深浅地想去搬动这个二十来磅重的庞然大物，幸好没被它咬着。今年暑期从国内度假回来，我打开院子里的储藏室时觉得不太对头：门内怎么没有了下脚的地方？仔细一看，原来是它。几天之后的星期六，我一个人在家，听到家里的地板上有什么响动。孩子们和他们的妈妈都没回来，哪里来的声音？莫非还真有鬼？寻找了半天才看见了钢琴底下的乌龟。我这才下定决心去堵死它来到我们家的路——那个栅栏底下的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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刊登在 2007 华夏快递 kd071204.